最近她因農夫袁易天的介紹,看了日本人見直紀寫的《順從自然,實踐天賦──半農半×的生活》(註一)。見直紀提倡用一半時間耕作達致糧食自給,另一半時間則做自己喜歡做的工作以賺取生活費。我說,你咪半農半清潔工囉。雖然日曬雨淋蚊叮蟲咬,但關於種地的好她講半天也講不完。「在家裏做家務好似隻牛咁,只會愈做愈心煩,但在田裏做,無論塊地幾乾,我做完工夫就會很滿足。花開心時會開多,草不會罵人……滿足感同我做工做得好不同,因為我在塊田度有自主權,我鍾意點樣去處理塊田,種咩品種,安排邊一個地種咩。我打份工,人地規定我做咩就做咩,我有主意提出都冇用。響塊田度發展都可以令到自己的創意發揮。」
「我依家都唔使咁多伙食費,菜都夠我每日摘返屋企,慳家用,每個月起碼慳返四五百蚊……食唔晒咪派畀人食囉。」她說,做農夫的胸襟比較廣闊,看錢不會那麼死心眼,能過活就行。「你在外面打工出糧,會唔會分錢畀隔籬屋使?但我塊田度種到會分畀隔籬食。」
我說,現在經濟差,大家都問社會有什麼出路,人的生活有什麼出路?「有個朋友在貨櫃場茶水亭做煮食,做十個鐘得六千五蚊。佢就好羡慕我可以做半日工半日耕田……話第日同佢老公都去耕田。我說,如果你唔係追求好奢華的生活,你想個心情好,回復返年輕時的回憶,搵塊地耕係一件賞心樂事。咁你話耕田係咪可以(在經濟不好時)做個緩衝呢?係可以的,但要有配合,菜的價格要配合,不配合,搵唔到食都好淒涼,除非可以一路綜援一路耕田,唔知得唔得?我相信有人想,大陸移民好多專長耕田,如果真係有得畀佢耕,佢會做。我有親戚有時都會落幫手,佢耕田的工藝真係好出色,做得比我企理、快脆,會動腦筋思考。」
就算收入少,「半農半清潔工」阿竹只要還有地,就仍然可以踏實地、有尊嚴地過活。大家可能已經猜到,阿竹碰上我這個來自大埔的搞屎棍,肯定沒好事情發生。阿竹那偏僻的、金融海嘯也捲不到的菜園村老家,被只懂拿地圖和衛星照片的港鐵工程師選上,興建絕不會放到市區的廣深港高速鐵路車廠。把市區不要的放到新界農地上興建,無非是認定新界土地夠賤,也因為看不見農民紮根土地的可貴,看不見農業為基層市民和新移民提供就業的潛力。「城市人衡量土地只係用銀碼高低,五千蚊一呎,乘出來一個銀碼。我唔係咁諗,是無限大的,因為土地永遠都有產物出,我永遠都可以在那裏賺到生活……佢覺得香港係一個金融社會,農村係冇用的。講埋呢說話的人,全部是在城市生活的,未在鄉村生活過。佢會羡慕咩農村生活呢,瑞士那些囉,佢會去瑞士滑雪,睇牛羊。佢唔會在香港的農村睇棵花,睇雀仔,因為覺得cheap……我係兩個世界生活的人,佢睇唔起農業,香港人、城市人對農業真係好唔尊重。佢覺得菜好平之麻,冇咪外國囉,大陸有毒咪買瑞士的日本的。佢好天真囉……你呢一塊唔噴農藥,隔籬塊地都有噴,唔係你邊可以買到個水晶梨冇花。佢好鍾意被廣告瞞騙,接受那些商業的說話,但事實佢永遠唔知道,知道佢都唔相信。佢蒙蔽佢自己。」
阿竹為了保衛自家的土地、植物和動物,現在除了早上開工、下午耕田,晚上也頻頻和村民開會,商討與政府角力的策略。因為保衛運動,大家才想起阿竹是接近三十年前的珠海書院新聞系畢業生,跟當年的老師黃毓民一樣能言善道。阿竹畢業後沒當記者,但一直喜歡看書寫作,如果這次能保得住地土,她希望由「半農半清潔工」變成「半農半作家」。
註一:《半農半×的生活》的介紹文章,見袁易天撰〈菜園村的半農半×:港府愚人自愚政策〉(http://www.inmediahk.net/node/1002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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