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諾沃克病毒爆發之前,大部分人都覺得日本海產是很安全的,即使生吃也沒有問題。就算諾沃克病毒爆發了,有成千上萬的日本人染上了腸胃炎,早把東京當做第二個家的香港中產階級依然覺得去日本是非吃魚生不可的,而且還信心飽滿地對著等在機場採訪的記者說:“沒問題,日本魚產很安全。”問題其實不是吃魚的人有多安全,而是被吃的魚有多危險,滅種的危險。
香港有愈來愈多的店鋪標榜自己的魚料是“飛機貨”,每天從東京築地市場新鮮抵港。於是我們一幫食客都以為自己吃的就是日本漁民在日本海域辛勤勞動的成果,一邊吃還可以一邊想像《將太的壽司》這類漫畫裏的情節,似乎吃到了大海上孤獨漁民的那份“心意”。事實上,築地的魚貨不全是日本的土產。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海產交易中心彙聚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魚,尤其藍鰭吞拿。
凡是親眼見過藍鰭吞拿的,都知道這是種多麼巨大的魚,長度可達4米多,重量則有600至700多千克。假如你不只是在築地的地上見過它,而是有幸在海上與它展開過漫長的追逐戰,你就知道它不愧是世界上最富力量的魚,動物演化史上的奇跡。只要它開足馬力,就可以遊出時速160哩左右的速度,而且連續潛航8000多公里,50天內便能橫跨整片大西洋。
50年前,美國西北海岸的漁民都曉得藍鰭吞拿不是一種罕有的動物,但是漁民聚居的村落還是流傳了許多關於它的神奇故事,父老都會告訴年輕人當年自己與某一條大魚在海中搏鬥終日的經歷,仿佛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老人與海》。那是因為藍鰭吞拿的威力實在太過驚人,意志又格外堅韌,即使上鉤也要和坐在機動船上的人纏鬥到最後一刻,至死方休。因此有點自尊的漁民都會放過年幼體弱的吞拿,只有幹上一條強壯的成魚才是男子漢該做的事。於是這種海中奇跡總有活路,不致滅門。
直到最近二十年,全球化的力量改變了傳統漁民聚落的生存方式。如今美國緬因州的漁港,每到旺季的下午六點,就會有些日本買家聚集碼頭,檢視貨箱裏漁民用現代技術捕回來那可憐兮兮的三四條死魚,然後用手機查詢當天早上築地市場開出的價格,再競相暗盤標貨。幾分鐘之內,交易結束,日益稀少也日漸瘦小的藍鰭吞拿就會被送上行內俗稱“吞拿棺材”的貨櫃裏。和其他供應本地的魚產不同,這些魚必須保持完整,不削皮不去骨,就算最後有用的部分只有魚身重量的百分之六十,運輸成本高了許多,它們還是要全身運去紐約甘迺迪機場。於是第二天,遊客就能在築地看見這些來自北大西洋的藍鰭吞拿了。
誰都曉得魚身的完整對魚生的製作來講是很重要的,何況日本師傅剮魚的功力天下第一,日本人對付吞拿的所有本事也都是一流的。所以從北美到西班牙,從克羅地亞到澳洲,不止每一個漁民都明白藍鰭吞拿捕上來要完壁無暇,而且最好採用日本制的特殊紙張包裹,有些漁船甚至有日本來的專家現場指導。全世界的漁民按照當地藍鰭吞拿出現的季節,跨過拼成了一條終年無休的供應鏈,最終的目的地都是東京。
很多人以為是貪婪的日本吃光了藍鰭吞拿,其實不是的。這正是全球化的力量,不只全世界都在為日本供應漁產,全世界同時也都學懂了並且愛上魚生壽司,而吞拿正是其中最受歡迎的一種材料。因此是我們所有人一起透過日本料理,透過築地這個核心,在清剿地球上的一片海洋。最近一份調查報告指出,不出50年,藍鰭吞拿必將絕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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